永別了我的法利亞(試閱)

※中王區闇墮ち企劃文 



     視線在搖晃。


  生理上,他快吐了;心理上,他大概已經死了。

  倘若生來他的業便是承擔孤寂的罪孽,降世時那神說不準徹底忘記清算,怎麼也不肯讓他償還完畢……直至消亡,都將剝奪生而為人的幸福。

  他的大腦最終停留在此刻,之後便不再思考。

  肉體仍然活著,而靈魂則在更早、更早之前……





  變形記在主角搖身一變成了蟲子的早晨,其實也與以往無異,太陽依舊普照,世界仍在運轉,時間照常前進。

  歷史掌權者的更迭亦是。

  言葉黨的統治為這個國家帶來了什麼?Osaka Division某所升學導向高校中,一位不具名的日本史老師闔上課本,在黑板寫下幾行板書,說是下堂課的考試重點。

  除了帳面上槍械減少歸零、以催眠麥克風為新型武器外,問這些學生,他們多半也只是聳聳肩。

  「好像沒那麼壞吧?」

  「投票制度還在的舊世界強調民主,主權在民,但始終沒能根除殺傷性武器的存在。」

  「我覺得中王區一開始的做法確實蠻橫了些,卻也無法否認她們在犯罪率下降、槍枝根除方面的成果。」

  「關心這個有什麼意義?你會因為換人上台,就不起床念書工作了?」

  「無論是誰掌權,太陽仍照常升起不是嗎?」

  「反正再怎麼過活,那些上位者的位子也輪不到我們老百姓坐,老實過日子比較重要吧。」

  某種程度上每個庶民百姓說的都是對的,世界的運行就是如此冷冽,人間如何喧鬧也不會毀滅每分每秒。無論如何,中王區的存在該如何評價?最終會交由遙遠以後的未來,輪替後蓋棺論定。

  至於中間的變數,可不是每一篇都有資格載入史冊的。

  H曆邁入第五個年頭,新政權上台的過度、適應期屆至,言葉黨坐熱了椅子,統治手段也逐漸從原先的強硬轉為鞭子糖果共存。理想藍圖的和平已然到來,按理說除非黨魁走偏了路,否則中王區今後仍屹立不搖吧。

  東方天乙統女是一個乍看之下毫無破綻的強人。

  普遍政治冷感的年輕人,或多或少也會懾服於她強悍的魅力下吧?

  「我認為東方天小姐最大的成功在於,位居神座與退居幕後的拿捏相當得宜。」碧棺合歡舉杯,以甫成年的女性而言沉穩的嗓音說道:「實際與她相處過後,大抵能理解她有多令人敬佩。」

  乙統女創造了理性層面來看「沒有暴力」的社會。

  合歡打從心底接受此般和諧平靜的環境,即使富含所謂情感衝動的人類終將使之混濁,那也是人類自業自得。她同意乙統女打造的無波池面,因此她有義務清除池底的汙穢。

  直到暴力全然消失為止,她永遠以身為言葉黨成員為傲。

  桌角的手機螢幕閃爍。

  美酒入腹,合歡放下空了的酒杯,拿起手機看了一眼。

  「對了,今天……」她還有一件事要辦。

  麻煩下屬備車,整裝一番後,在專車上小憩補眠。

  今日,有一個地方,她非去不可。

  隨著言葉黨統治的手段漸趨和緩,慢慢地,有些男性能夠在區域饒舌對決以外的場合進出中王區了。

  至今合歡仍不知乙統女等人仇視男性的真正原因,她繼承了中王區的意志,抱持著並非完全排斥男性的心態,在黃袍加身後開放寥寥無幾的社會流動。儘管審查過程仍是嚴格,至少是一種改變。

  年紀輕輕即經歷了許多人一輩子也觸及不到的風風雨雨,暴力不僅僅存在於單一性別之中,這點她還是理解的……

  「停車。」熟悉的景色映入眼簾,合歡輕聲說:「接下來我自己走吧。」

  微服出巡的合歡,海風吹拂,散了她的髮絲。

  「碧棺……左馬刻……」

  嚓。合歡仰望藍天,甫點燃的菸靠近唇邊,白霧噴在坡邊的灰石,不過一盞茶的時間即消散,漸漸能看清上頭刻印的字……

  碧棺左馬刻長眠於此。Life is not fair。

  合歡落座於左馬刻沉睡的墓旁,看似在思考些什麼,卻也沒有多想。她沒能見到哥哥生前最後一面,回過神來,戰鬥結束了,她在一陣喧鬧的簇擁下握住主席台毫無殺傷力的普通麥克風。

  還有很多話沒好好說上。

  碧棺兄妹希冀的世界仍未實現。

  時間不知不覺地流逝了,合歡緩緩起身,或許只有忌日才能不顧忌地前來悼念……她精緻漂亮的臉面無表情,甚至沒有淚痕。遠方能看見蔚藍大海,曾經左馬刻的背影也如此廣闊。

  也不確定凝望大海的一眼給了神明什麼啟發,合歡作夢也沒想過。

  鬼使神差般,她回頭,視線的彼端是左馬刻沉眠之地……

  那裡躺著一個理應不在塵世中的人物。





  碧棺合歡是言葉黨現任黨魁,亦是內閣總理大臣。

  興許是「那個人」的表情,至今仍歷歷在目,看進那雙眼睛,就會隱約瞧見不可能再與她交談的某人的影子。最終,年輕的內閣總理大臣獨排眾議,例外提拔一名男性,接替勘解由小路無花果的位置。

  新任警視廳警視總監、行政監察局局長,是前任黨魁極為排斥的性別。

  而碧棺內閣的組成,其中也有少數男性官員身兼要職。

  ──死水濺起了波紋。

  「警視總監,總理有事找您。」

  聞言,「他」披上外套,視線完全沒放在稟告事項的下屬身上,逕自走出辦公室。

  得到合歡的應允後,他開了門,然後徹底僵直。

  活生生的碧棺左馬刻,作夢一般的光景,真實地呈現在他眼前。

  「……很久沒有見到你如此劇烈的反應了。」碧棺合歡神情複雜,沾濕毛巾輕輕擦拭左馬刻滲著冷汗的額頭:「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……入間警視總監。」

  熟悉的名字一出,彷彿深陷惡夢的左馬刻顫動了身子。

  「不記得。」入間銃兔望向左馬刻,垂下眼簾:「他比預想的還年輕許多。」

  「說到這個……」合歡說:「剛才情報本部先問了他身家,然而他的記憶似乎還停留在兩年前……我成為行政監察局副局長時,經過臉部辨識比對後,發現與兩年前的資料重合。雖然任誰都覺得荒謬,但躺在這裡的碧棺左馬刻……應該是從兩年前來的。」

  也就是他並非死者蘇生。合歡言下之意便是如此。

  「時空旅行、蟲洞,之類的?」銃兔托住下巴思考。

  「或許。」合歡顯然沒特別想鑽研這塊。

  上天送來一個兩年前的左馬刻,是否蘊含著特殊的用意……或是惡意?

  「這件事我交給你全權處理,你應該沒有異議吧?」

  合歡雖然使用問句,其中卻蘊含不容拒絕的意思。

  「……是。」銃兔右手五指靠近眉毛末端,接下來自長官,同時也是曾經傲立Yokohama街頭王者之妹的命令。





  有個非學界公認、在地下網站流竄的說法,關於世界的存在。

  主控地下網站的山田三郎並沒有將之視為威脅,便保留著了。

  情報來源已經不可考,據說是某位已故的作家提出的理論,日後教學提起此事時,便以P代稱。P於兩年前撰寫的最終作,以未曾使用的多線視角,描繪壯闊華麗、史詩般,多重平行世界相互影響,最終只有一個世界得以繼續前進的悲劇。

  主角Ramuda唯一的能力是穿越每一個平行世界。儘管在每個世界建立了不同歷史進程下,度過不同人生「同伴」的羈絆,卻不得不毀滅那些世界……世界的存在注定被「剪定」,毫無希望、毫無前進發展的動力。

  P認為,被神眷顧、得以前進的世界只有一個,其他的平行世界會因為各式各樣的緣由,文明發展陷入停滯,而無法持續向前,P稱之為「剪定」。被剪定的世界,將會以裹足不前的形式,等待被消滅的終焉。

  來自別的世界的破壞者,或是內部崩壞,結局為何並非P關注的部分。

  P自身否認「同一條時間線」的穿越,祖父悖論的存在無法說服他,因此根據他的理論,同軸穿越的可能性為零。

  最近銃兔的工作量稍減了些,才有空閒翻閱這本P──夢野幻太郎的遺作。雖然是無關的話題,很遺憾地,兩年前主角的藍本飴村亂數,也同前TDD的同伴離開了。

  把疑似左馬刻的人物扔進對方再熟悉不過的收容所,銃兔有點意外想起了幻太郎的書,他還沒看完。

  「事到如今,才……」眉頭輕蹙,儘管黨魁給出穿越時空的說法,但銃兔並沒有相信她。無論如何,選項是兩年前的左馬刻跟屍體交換身體,還是左馬刻以兩年前之姿復活,都過於怪力亂神。

  那傢伙故意假扮左馬刻的樣子,還比較有說服力。

  警視總監坐在關押左馬刻(仮)的牢籠外,翹著腿,只見左馬刻總算從漫長的惡夢中解放,呻吟著清醒過來……

  「啥?你這是怎樣?」起床的第一句打招呼,左馬刻懶洋洋地瞄向鐵欄杆外熟悉的人:「這裡不是你那個條子的局裡,你還穿那個制服,怎麼?想不開了嗎?」

  「……這裡是中王區。」銃兔冷言道:「你是什麼人?」

  空間紊亂的氣息全數凝結。

  「什麼鬼問題?政府的兔子當壞腦袋了?」左馬刻碰的一聲巨響,雙拳打在鐵欄杆上,瞠目,死瞪銃兔身上繡著中王區字樣的制服:「欸、喂,這個本大爺可沒聽你說過。」

  「省了你拙劣的演技如何?」面前的男性盡用左馬刻的臉及聲音,迫使自己回憶失去曾經隊友的痛苦,入間銃兔壓抑心中燃起的怒火,冷冷地回應:「碧棺左馬刻已經死了,明知這點,還扮成他的模樣欺騙總理大臣,不用我說也明白你的罪有多重。」

  左馬刻聞言更坐不住,力道大得爆出青筋,手緊握的欄杆隨時可能歪曲。

  「你咒本大爺死嗎臭兔子!」

  「這是事實,不懂你生氣什麼。」銃兔頭一偏,冷哼道。

  「你!」左馬刻氣結,若非階下囚之身,怕是一拳灌爆銃兔那張死人臉。

  左馬刻完全不在狀況。對他而言,不過是六隊高峰會隔日,臨時接獲通知回到Yokohama Division與亞洲大毒梟正面對決,並擊敗對方後,因為身心都相當疲倦,一回到家就躺在大床上入睡了;沒想到一覺醒來人不僅被送到中王區,連隊友的腦袋也變得不正常了。

  再抬槓下去也毫無意義,比起純口舌之爭他更傾向用麥克風解決。

  打算用窮凶極惡的Verse狠狠給壞掉的隊友腦袋來上一發,左馬刻摸進褲子口袋……

  沒有?麥克風不見了?

  「……去他媽的!」花費不到三秒的時間發愣,左馬刻口吐芬芳。做事謹慎的銃兔大抵沒收了他的麥克風,或是人被抬到中王區途中掉在哪處也有可能。

  像是來自上天的嘲笑,儘管這麼做並非左馬刻本意,但只能使出殺手鐧了。

  「叫理鶯過來!」左馬刻當機立斷喝道。

  話語一落,銃兔幾乎是反射性地,一拳襲上左馬刻的鼻樑。

  碰!冷不防正面受擊的左馬刻倒退幾步,手遮擋傷處,鼻子火辣辣的疼痛衝破天靈蓋,瞬間大腦呈現一片空白。

  「……靠!」髒話跟銃兔的拳頭一樣脫口而出。

  飛到天邊的意識很快隨著髒話拉了回來,左馬刻重新面對銃兔。他本就不是能夠好聲好氣對話的人,一而再再而三遭受質疑,甚至承接物理攻擊One punch,脾氣再好也差不多要爆炸了,更別說怒氣值MAX的左馬刻。

  距離左馬刻發難還有一秒。

  「你他媽……」

  「你竟敢!」

  銃兔的音量更大,直接斷了左馬刻的話語。

  「你竟敢……提起理鶯……」

  不對勁。銃兔不尋常的顫抖反而讓盛怒的左馬刻恢復冷靜。

  他隱約發覺,「這個銃兔」跟以往拌嘴的對象截然不同。

  再怎麼說,現在的兩人無法正常溝通,左馬刻勢必得見到其他人,才能好好理解令他一頭霧水的現況。

  「喂。」左馬刻說:「其他人在哪?」

  「……意義不明。」

  理智瀕臨斷裂邊緣的銃兔扶著額頭起身,不理會左馬刻的問題,逕自離開現場,徒留身後不斷丟出理所當然問題的、自稱左馬刻的人。

  左馬刻此時方留意到,銃兔雙手武裝的並非印象中鮮豔彷若殷血的紅,而是等同毒島梅森理鶯註冊標誌般,黑灰色的露指手套。





  左馬刻再度與活人相遇,已是一小時後。來者是他也很熟悉的人物。

  「真的非常令人感興趣。」

  那個人看似關心眾生,卻好似什麼也不在意。

  「呦,這不是醫生嗎?」閒到發慌的左馬刻好不容易見到熟面孔,正打算收起軟爛的模樣,向神宮寺寂雷打招呼:「怎麼你也穿成這副鬼樣了……」

  遇見熟人的喜悅小火苗短暫地燃起,然後熄滅。真哀傷,不到一秒鐘。

  相較於其他TDD成員,神宮寺寂雷算是對中王區不反感的,保持適當的距離,對中王區推行的政策多半觀望或持肯定意見……就像一般對政治無感的百姓。

  寂雷以救濟生命的角度贊同中王區武力根絕的理念,卻不打算加入她們,對於前MCD隊員妄圖踹翻大牆的想法,也一度有參與之意。不過在飴村亂數「使用敵人的武器攻打敵人太魯莽」的勸說下胎死腹中,已是後話,在這之後TDD的分崩離析並非當時所有人的生涯規劃。

  如今除了警察體系的隊友外,連相對中立的寂雷,也穿上繡印中王區標誌的制服……不過跟警視廳有所差異,寂雷的衣服是非純白的醫師袍。

  他仍然是醫生,只是淪為中王區的人馬。

  「真是,非常令人感興趣。」擺著思考時經常使用的手勢,對左馬刻充滿敵意的視線非但沒有一絲錯愕,寂雷反倒像知道了什麼,只是趣味盎然:「我從令妹及你曾經的友人那聽說了你的事。」

  「合歡?」

  從寂雷口中聽見妹妹的消息,左馬刻先是一愣,良久才帶著些許躊躇問道。

  「她還好嗎……」

  他的印象,尚是「你這個兄長的存在令我感到羞恥」的,那雙既冰冷又無神的美目。

  在同一艘船上的隊友適時地拉了自己一把,確認合歡是因所謂真正的催眠麥克風洗腦而加入中王區,做哥哥的卻是感到如此無力,也不得不將武器對準代表中王區全體意志的親妹妹。

  左馬刻現在人被關在中王區的特別刑務所內,沒記錯的話理鶯曾說他的長官五百雀閹廠就是被囚禁在這,與他曾誓言守護的妹妹之間的相隔,竟是近在咫尺……同時亦遠在天邊。

  「這點我認為詢問你那位友人比較準確。」寂雷不說死,意味左馬刻還得面對一次「不正常」的入間銃兔。

  左馬刻煩躁地抓抓頭髮。這就是所謂資訊不對等?

  「這麼說來,左馬刻。」緊接著寂雷丟出最關鍵的問題:「你知道現在是H曆幾年嗎?」

  「H曆3年啊?」左馬刻想也不想直接回答。

  拋出無趣且清淡的疑問,一試便明瞭雙方認知的差距,寂雷陷入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,左馬刻在對方思考途中只有在特別刑務所裡來回踱步,或軟爛。

  說到底,寂雷會出現在關押左馬刻所在處,是受銃兔所託。原因不明,銃兔有點輕微慌亂,但他仍完整敘述整件事的始末,包括合歡的提出的面部比對、銃兔本身的懷疑、夢野幻太郎在世時最後的作品……

  本來統整、拼湊、還原的工作,是山田萬事屋的專長。

  如果是山田一郎,會得出什麼結論呢?寂雷很有興趣,可惜已經沒有機會聽來不及成年的前隊友說話了。

  「醫生,酒喝起來,是什麼樣的味道呢?」17歲的山田一郎好奇地問。

  同時左馬刻的臉色變得相當難看,寂雷則擺擺手說自己每次都一杯醉,所以對酒的滋味沒有記憶,「問左馬刻應該就能獲得你想知道的答案」。

  一郎撐著雙頰,充滿期待,說等到成年就能知道了吧。

  「左馬刻。」良久,寂雷總算打破沉默:「接下來我要說的事,對你而言可能一時難以接受,但這是目前所知的線索能得出的結論。」

  軟爛的左馬刻靠牆坐好,因為是長時間談話,菸癮犯了,手伸向胸前的口袋一摸……果然也被沒收了。畢竟那個銃兔並不相信這人是左馬刻本尊,該沒收的危險物品全都謹慎地拿走了,不提不要緊,一提起就想到他失去的麥克風,心情更加鬱卒。

  「總之,現在是H曆5年,與左馬刻理解的時間點相距兩年。」

  「……啥?」

  「你所熟識的許多人,已經不在了。」

  「……啥!」





  從這一段開始,山田三郎動用國家機器,盡數刪除了相關論述。

  已故作家夢野幻太郎(學術探討以P稱之)的世界論述提及,世界前進的分歧,是剪定與否的關鍵。

  不會再進步了、無法繼續前進了,被神拋棄的剪定世界。

  同軸穿越因祖父悖論的存在而不可行,只能假定左馬刻是其他世界穿越而來的。神宮寺寂雷說,左馬刻的認知是H曆3年,那個世界尚未進入分歧點,假設現在所處的世界是H5,左馬刻原先待著的世界是H3。

  造成H3跟H5分歧的事件,便是H5兩年前發生的,H曆規模最大、死傷最為慘重的大戰。

  麥克風的發展,H5的技術較快,中王區除了消音器外,亦擁有二代麥克風的洗腦(H3稱之為真正催眠麥克風)及三代麥克風的噬魂……H3光是測試二代洗腦(真正催眠麥克風),就消耗了許多「飴村亂數」,似乎還不到能夠給一般人使用的地步──會直接停止生命機能。但H5的技術已達常人皆能使用二、三代麥克風的程度,甚至測試用的「飴村亂數」克隆一個都沒死。

  當然三代麥克風要充分發揮效果,也需要優秀的RAP能力才能真正摧毀大腦機能,能夠成功驅動的人屈指可數。

  導火線是第二次Division Rap Battle進行途中,與兒子言歸於好的天谷奴零,將三代麥克風交給了山田一郎等人。

  以「Break the wall」為口號,於決賽現場燃起推翻政權的烽火,山田一郎天生的領袖魅力號召了眾多志願者,與中王區展開漫長的戰鬥。相當於國內叛亂的程度,儘管最終沒有成功推翻執政的言葉黨,但日本史冊仍為此役賦予載入洪流的意義。

  ──頂上決勝之役。

  「也就是說,這個世界的我已經死了?」左馬刻抓到最不願接受的重點。

  入間銃兔毫無感情地宣判「碧棺左馬刻已經死了」,提及理鶯的名字理智崩潰,換言之,理鶯也……

  寂雷頷首。頂上決勝之役一事,自他口中道出,清淡如細水長流,從剝奪性命的殺手至拯救性命的醫生,看透無數生死,放下的速度也比其他人快多了。

  「所以,山田一郎那傢伙,也死了嗎?」

  當政者是男是女,都無法改變山田一郎被迫提早面對社會的事實,在這個世界,一郎甚至來不及參加成年禮。稱得上欣慰的只有父子和解?左馬刻不知該作何感想。

  「一郎打了一場漂亮的仗。」

  親眼見證一郎最後一役的正是H5的左馬刻。

  接下挑戰的東方天乙統女,遞出戰書的山田一郎,在同一片藍天下,舉起各自的麥克風,一刻不停地唱出詞句。殺氣、敵對、敬意,全體現在即將腦死的歌詞裡。

  精神、毅力、根性……比拚的不僅僅是韻腳、歌詞、節奏,為了大家都能幸福、和平的世界,賭上理想、尊嚴等等,甚至非言語所能企及。

  站在高處俯視者、立於地面仰視者,或許是殊途同歸吧?

  「……是嗎?」

  頂上決勝之役後,言葉黨由當時存活官員中最高階的碧棺合歡繼任黨魁,以新內閣總理大臣身分重新整頓,中王區很快地恢復運作……面對來自外部民間及內部黨員的質疑,合歡從未後退,她的實力不言而喻,彈指間所有疑慮灰飛煙滅。

  合歡延續、改良、最佳化了許多中王區的政策,藉由整頓後新生的碧棺內閣,開發出其他用途的麥克風。

  「左馬刻,這個世界或許不盡完美,但我並不後悔協助中王區。」前TDD成員唯一自頂上決勝之役生還的寂雷,修長的手指輕輕觸碰醫師袍上,色調深沉的中王區標誌:「你記得一二三嗎?」

  「那個牛郎?」左馬刻記得,麻天狼的二番手,寂雷信賴的隊友之一。

  寂雷露出神愛世人般慈祥的微笑。

  高度契合寂雷救世主降生的弧度,尚是隊友時,亦能救贖支離破碎童年的左馬刻一些。那應該令人心安的,卻是不同世界,兩年後失去太多重要事物,既陌生又打從心底發寒的送葬。

  「他已經不用再煩心『女性恐懼症』,可以在不穿西裝的狀態下自在地與女性相處了。」

  H5頂上決勝之役後,一二三重回Shinjuku Division當牛郎,不再需要魔法結界自我暗示的他,不再恐懼女性,已然是無人能超越的第一。據說同隊的觀音坂獨步,困擾其多年甚至影響生活作息的焦慮、失眠、自卑等症狀,也與一二三對女性的畏懼一同消失。

  對他們而言,這是最好的結局。

  經由寂雷的協助,中王區的第四代麥克風命名為「救贖」。將寂雷的治療能力與四十物十四不自覺的「拉入世界」Rap Ability融合,全國民眾在中王區生放送寂雷的RAP後,消除了所謂心病。

  心理上的病痛,不會再困擾每個人。

  「一二三跟獨步,都在此獲得救贖,身為醫生……以及隊友,我打從心底祝福他們。」寂雷的笑容沒有絲毫陰霾與破綻。

  這點讓H3的左馬刻感到一絲違和。

  說不上來有什麼不對,卻總覺得不應該是這樣。

  漫長的談話結束了。

  有寂雷的背書,左馬刻順利出了特別刑務所。對他而言,能自由行動是好事一樁……以往左馬刻故意或無意進入看守所,無一例外都是巡查部長入間銃兔花式保他。

  雖然是錯誤示範。這樣的相處模式,該說是制約還是習慣……總歸左馬刻的心情變得有些複雜。

  這裡的銃兔已經不會再接到「左馬刻先生找您」的報告了。

  在寂雷的陪同,抑或是中王區另類的監視下,左馬刻得以在中王區內走動,站在H3言葉黨員們俯視芸芸眾生的至高處。

  這就是合歡凝望的世界嗎?

  地面、被隔離的區域……目視的萬物,一切都如此渺小。

  「──神宮寺醫生!」

  驀地,彷若Soprano的高頻率音色自兩人身後響起,下一秒吟唱詠嘆調也不足為奇。回頭,只見一張化上視覺系濃妝的臉與墨黑的指甲……是頂上決勝之役生還者的其中一人,Bad Ass Temple的四十物十四。

  不曉得對左馬刻來說算不算好事,至少他現在習慣男性穿著中王區制服的畫面了……拜他前後兩支隊伍的隊友所賜。

  成年的十四疑惑地朝左馬刻瞥了一眼,卻沒有多問,隨即面對寂雷開口。

  「醫生,時間……診療的時間到了。」

  寂雷微微睜大雙目,看了一眼手錶,點點頭:「說的也是,謝謝你的提醒,我馬上過去。」

  左馬刻不介意的話一起來吧。寂雷對上左馬刻的視線,儘管道出的是純粹的邀約,但現況身處敵營的左馬刻沒得拒絕,他隱約有這種感覺。

  與其撞上實質統治世界的合歡,或無法正常溝通的銃兔,跟著寂雷走還比較安全。

  「是說,醫生的診療是指?」左馬刻問。現在於中王區任職的寂雷,不可能有時間回新宿的診所就業,換言之就是在中王區內醫治病患了,然而……

  合歡統治的中王區仍嚴格管制男性進出,不是人人都得以進入中王區給寂雷醫治。

  「用四代麥克風。」寂雷邊走邊解釋:「說來慚愧,四代麥克風問世的時間並不長,效果目前僅有干涉大腦方面的疾病,況且是針對全國的階段性根除,無法一次見效。」

  因此,每天固定時間,寂雷會透過四代麥克風進行全國性的診療。

  十四的工作是讓將全國聽眾拉進「寂雷的世界」,他的饒舌技能……或者應該說,與生俱來的視覺系歌手能力,具有類似壓縮空間的效果,減輕寂雷的負擔。寂雷說,十四的歌聲充滿所謂的希望,四代麥克風有他的歌詞的輔助,患者獲救的可能性也更高。

  寂雷與十四猶如從事廣播事業般,將聲音傳遞出去。

  他們的speaker還是老樣子。只能在這微妙的相似點尋求安全感的左馬刻,覺得包含自己在內的一切都變得詭異。

  名為救贖的四代麥克風、寂雷和十四贈與的禮物,透過中王區的媒介,送給塵世的無痛。

  ……左馬刻在歌詞出口前,反射性地,弄破了耳膜。





  如果沒記錯的話,那個波羅夷空却曾經的隊友,手上沒有一個小豬娃娃,安全感不足,甚至會不自主地落淚。H5的四十物十四,已經不用借助那隻小豬,就能自信地、抬頭挺胸地,與神宮寺寂雷聯手消彌病痛,麻天狼的二、三番手亦受惠於四代麥克風。

  他們無須再為無力的過去束縛、難過、崩潰、絕望,這本是應該感到高興的結果……

  微妙地,感到火大。

  僅僅幾秒差距,左馬刻沒有時間讓自己猶豫,於是拒絕讓「救贖」影響大腦。

  事後寂雷只是默默地修復左馬刻的聽覺,其他什麼也沒說,彷彿早已察覺對方行動般。

  「……醫生。」測試聽力的音叉於左方嗡鳴,左馬刻頭朝左微偏,表示聽得見:「你說過,四代麥克風不是立即見效,還有改進空間。」

  「嗯,沒錯。」寂雷回答。

  「你們……對銃兔用過嗎?」

  按理說,四代麥克風影響的範圍,是十四將人拉入寂雷世界,強行壓縮的「全國」……當然,也包含中王區本身,所有在中王區裡工作的人亦為救贖對象。

  莫名在意這件事,還有MTC的另一名隊友理鶯。

  寂雷給予左馬刻,官方統計頂上決勝之役Break the wall方的犧牲名單中,並沒有毒島梅森理鶯的名字。

  「該說有還是沒有……」神宮寺寂雷給出的答案曖昧莫名:「如果你指的是每日廣播的話,入間警視總監主動要求在完全隔音的辦公室工作,所以他聽不見我們的聲音。」

  畢竟現在他的工作性質可不能像你一樣每天弄破一次耳膜。寂雷緩和氣氛似地補充了句。

  「意思是私底下用過?」把寂雷的補充當挖苦用,左馬刻挑眉。

  「不過身為醫生,患者拒絕醫治這點著實令人擔憂。」寂雷看起來確實相當困擾:「經過多次商量,才勉強接受我的診療,條件是要使用我自己的麥克風而非『救贖』。」

  既然是患者的要求,也只能這樣了。

  果然偶爾還是會感到無力。寂雷無奈地嘆息道,轉頭望向窗外。

  晴空萬里,是合歡嚮往的藍天。





  Yokohama Division的天空曾經湛藍,就像毒島梅森理鶯能包容一切的雙眼。

  每日救贖時間結束。辦公室完全隔音狀態也解除了。

  細微聲響流入辦公室,入間銃兔猛然睜眼。

  「……竟然不小心睡著了?」

  頂上決勝之役後,碧棺合歡身邊已經沒有熟悉的對象足以信任,過去未成年即躍升行政監察局副局長,能為其能力背書勘解由小路無花果大腦機能停止,黨內質疑的聲音雖然在她展現優秀的RAP後暫時減少,卻也讓她在任用、籌組內閣時費了一番心思。

  會站在她身邊的,中王區的兩名前輩、兄長,都不在了。

  見到碧棺左馬刻最後一眼的是入間銃兔,合歡當然記得他。

  成為副局長初次擅自地行動,差一步就擊潰至親,卻在與MTC三人對決後被無花果叫回,也如實上報了該次行動的所有過程。

  無花果什麼也沒做。因為合歡那時還不曉得飴村亂數的事,無花果判斷還沒有告訴合歡的必要。

  對親哥哥撂下狠話的合歡,在親眼看見左馬刻一動也不動的模樣後,彷彿也被三代麥克風擊中,短暫地空白了。

  回過神來甚至看不清眼前的所有事物。

  那時她做出了連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決定。

  成為警視總監的入間銃兔,日常生活意外地變得比較規律,時間一到就做那個時段要做的事。起床、三餐、辦公、診療……規律得像機械,他自己也很意外。

  在中王區完全奪回麥克風製作技術後,暴力、毒品、病痛……曾經是他們心裡最痛的一道疤痕,漸漸地一點一點被拔除。

  雖然還有很長的一段路,但銃兔知道他們正在前進,還會繼續走下去。

  今天世界依舊和平。

  「把小說看完吧。」

  在頂上決勝之役週年看完夢野幻太郎的遺作,是什麼渾然天成的諷刺點?意外想起因誤會而與幻太郎對決的回憶,如果可以他想徹底忘記那一段,衝動真容易誤事。

  正當他拉開底層抽屜,想拿出那本書時,一抹幾個小時前攪亂思緒的臉瞬間閃過腦海……

  ──報告警視總監,Shinjuku Division歌舞伎町發現一樁毒品買賣活動,請立即派人前往鎮壓。重複一次,Shinjuku Division歌舞伎町發現一樁毒品買賣活動,請立即派人前往鎮壓。

  來自情報本部的訊息透過幫忙打掃辦公室的AI口中傳出。

  ──持有者為,Doppo觀音坂獨步。重複一次,持有毒品者為Doppo觀音坂獨步。

  前後時間不超過五秒,銃兔突然不想翻書了。

  「把那個混帳給我忘掉。」冷冷地自我暗示,消滅毒販成了一個很完美的理由。

  帶著三代麥克風「噬魂」,請示合歡後,銃兔頭也不回地步出中王區。

  狂風打散了他的髮絲。

  銃兔大抵認為,自己不過是普通地在頂上決勝之役週年出門掃毒、讓毒販的大腦機能停止,就跟平常一樣,只是工作時間略有不同罷了……

  世界會走下去,齒輪喀喀順利地運轉下去。

  「觀音坂獨步先生。」銃兔斜睨那瑟瑟發抖的舊識,奪去無數生靈的三代麥克風嗡嗡響鳴,宛如三途川裡試圖拉墜魂魄怨靈的吶喊:「您涉嫌販售毒品,是無可赦免的死罪。」

  「欸?那個、等、請聽我解……釋……」獨步結結巴巴地,試圖擠出一丁點詞彙。

  Speaker驟然亮出,原先的擴音器變成了無數槍枝,子彈上膛,數不盡的槍口如黑洞般,即將吞噬手足無措的同齡熟識。

  「請細數你的罪惡。」

  第一段Verse浮現腦海,他沒打算停下,現在如此,今後亦是。

  「我等言葉之黨,代表中王區全體意志,對你降下裁罰。」

  距離H5遭剪定,還有……





  言葉黨官方持有,頂上決勝之役相關人員名單。

  東方天乙統女:與山田一郎單挑後同歸於盡,大腦機能停止運作。

  勘解由小路無花果:大腦機能停止運作。

  碧棺合歡:存活,接任內閣總理大臣。

  山田一郎:與東方天乙統女單挑後同歸於盡,大腦機能停止運作。

  山田二郎:大腦機能停止運作。

  山田三郎:任職中王區,隸屬防衛省情報本部。

  碧棺左馬刻:大腦機能停止運作。

  入間銃兔:存活,任職中王區,警視廳警視總監、行政監察局局長。

  毒島梅森理鶯:失蹤。

  飴村亂數:於頂上決勝之役前一日大腦機能停止運作。

  夢野幻太郎:大腦機能停止運作。

  有栖川帝統:大腦機能停止運作。

  神宮寺寂雷:存活,任職中王區,厚生勞動大臣。

  伊弉冉一二三:存活,回歸Shinjuku Division。

  觀音坂獨步:存活,回歸Shinjuku Division。

  白膠木簓:大腦機能停止運作。

  躑躅森盧笙:存活,回歸Osaka Division。

  天谷奴零:大腦機能停止運作。

  波羅夷空却:大腦機能停止運作。

  四十物十四:存活,任職中王區,隸屬厚生勞動省。

  天國獄:大腦機能停止運作。




(以上為試閱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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